第725章 这只不过是餐前甜点而已

  几乎是城头那催命哨音响起的同一刹那,位于崇仁坊深处,一座占地广阔、庭院深深、飞檐斗拱彰显着数百年世家底蕴的王氏府邸,其核心院落最高的那座覆着青黑色筒瓦的望楼顶上。

  王延之,太原王氏在长安城内的实际掌控者,此刻正站在这里。

  他一身价值连城的湖蓝色云锦长袍,在强劲的夜风中猎猎作响,衣袂翻飞,本该是世家贵胄睥睨天下的雍容气度,此刻却荡然无存,只剩下穷途末路的仓皇与绝望。

  他脸色灰败,如同蒙上了一层死灰,原本梳理得一丝不苟、象征着身份地位的鬓发被夜风吹得凌乱不堪,几缕花白的发丝狼狈地黏在冷汗涔涔的额角和鬓角。

  他死死盯着府邸围墙之外——那里,不再是熟悉的街巷,而是如同潮水般无声涌动、隔绝了所有视线的幢幢黑影!

  更远处,几条主要街巷的十字路口,不断有特殊的火把信号亮起:三盏刺目的红灯,一盏惨淡的白灯,在黑暗中如同恶魔的眼睛——这正是长安不良人内部代表“格杀勿论、不留活口”的最高级别行动信号!

  城头传来的那凄厉哨音,如同最后一道冰冷的绞索,狠狠勒紧了他早已不堪重负的心脏。

  最后一丝侥幸,彻底破灭。

  “哈……哈哈哈……”王延之的喉咙里突然挤出几声干涩、嘶哑的笑,这笑声在死寂的院落上空回荡,充满了绝望的癫狂和歇斯底里,“裴徽!裴徽!你果然来了!你果然就在城里!哈哈哈!好手段!真是好狠绝、好毒辣的手段啊!”

  他猛地顿住笑声,胸口剧烈起伏,眼神涣散,如同被逼入绝境、失血过多的困兽,茫然地扫视着下方庭院中那些被惊动、正惊惶抬头望向他的王氏死士们。

  这些死士,都是族中耗费巨资、千挑万选、从小洗脑培养、忠心耿耿的护卫高手,是他王延之在长安最后的依仗,也是今夜惊天计划的核心——在寅时三刻,配合西城守军中早已收买的暗子,里应外合,发动突袭,一举夺下西城门,从内打开这长安的命门,放安庆绪麾下大将田乾真的精锐骑兵如洪流般冲进长安城,一举扭转乾坤,再造社稷!

  届时,太原王氏将居功至伟,权势更上一层楼!

  可此刻,在不良人那无声无息却令人窒息的包围圈前,在这些死士脸上视死如归的坚毅也无法驱散他心中那彻骨的、灭顶的寒意。

  计划的关键节点被对方精准地掐断,甚至反手布下了一个致命的陷阱!

  自己精心策划的一切,反而成了将整个王氏长安力量送入绝境的催命符!

  “完了……全完了……”王延之喃喃自语,身体不受控制地微微摇晃,脚下光滑的琉璃瓦似乎也变得无比湿滑,仿佛随时会将他从这高处抛下,摔得粉身碎骨。

  “瓮城的布置……那突然封闭的千斤闸,那泼洒的猛火油……那不是对付城内骚乱的!那是陷阱!是给城外安庆绪那些人准备的……焚尸炉!裴徽……他全都知道了!他早就知道了!”

  巨大的恐惧如同冰冷的巨蟒,瞬间缠绕住他的全身,越收越紧,让他几乎无法呼吸,眼前阵阵发黑。

  “可是裴徽怎么会知道?!怎么可能知道?!”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尖锐刺耳,充满了无法理解的惊怖和深入骨髓的恐慌,如同溺水者最后的挣扎。

  “今夜寅时三刻开城门的暗号,只通过密语传给了最核心的三人!绝无泄露可能!他怎么会知道?!他怎么可能提前布置下如此周密、针对性如此之强的陷阱?!”

  恐慌如同无数冰冷的毒蛇,紧紧缠绕住他的心脏,疯狂噬咬,啃噬着他的理智。他用力揪住自己胸口的云锦衣襟,昂贵的布料被揉捏得不成样子,指节因过度用力而泛白。

  寅时三刻开城门的计划,是他与高尚反复密谋、用尽各种保密手段敲定的核心机密,参与最终密议者不过寥寥数人,皆是王氏心腹中的心腹,血脉相连,利益捆绑,甚至身家性命都押在上面,绝无泄密之理!这不合逻辑!这绝无可能!

  王延之的思维在极度的恐惧和求生欲下疯狂运转,试图找出那个致命的漏洞。

  他一遍遍回忆着近几日接触的人和事,每一个细节都被放大检视。

  就在这时,一股极其细微的、混合着上等脂粉与某种特殊花香的熟悉气味,似乎被一阵紊乱的夜风从下方庭院某个角落卷起,若有若无地钻入他因恐惧而异常敏感的鼻腔。

  这味道……如此独特,如此熟悉!

  带着并州本家特产的“醉胭脂”的馥郁,又混合着一种名为“夜昙幽”的珍稀花香!

  王延之的身体猛地一僵,如遭雷击!

  他那双因绝望和疯狂而布满血丝的眼睛,瞬间瞪得滚圆,瞳孔深处掠过一丝难以置信的、恍然大悟的惊骇!

  如同黑暗中划过的一道惨白闪电,瞬间照亮了那个被他忽视的致命破绽!

  “是……是她……”他失魂落魄地低语,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带着一种被最亲近、最信任之人从背后捅刀子的极致痛楚和荒谬感,一股腥甜涌上喉头,“三日前……醉月楼……密会城外信使……散场后……她为我拭酒……那方……那方苏绣绢帕……”

  小主,

  王延之眼前猛地闪过三日前在醉月楼顶层雅间密会城外信使后的画面:觥筹交错,密谋已定,气氛稍松。

  他那最宠爱、最柔顺、最解语、出身并州本家、由族老亲自挑选送入长安伺候他的第十八房小妾柳氏,娇笑着依偎过来,眼波流转,柔情似水。

  她用一方丝滑冰凉的苏绣绢帕,姿态无比自然地、温柔地为他擦拭嘴角残留的酒渍。

  女子皓腕如雪,幽香阵阵,那方绢帕上沾染的,正是并州王氏秘不外传、只供嫡系核心女眷使用的顶级香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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