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杂货铺

  村口的小卖部还没完全开门,老板张福海正坐在门槛上掸衣服。

  这家小铺是村里最早开的杂货铺之一,从八几年开到现在,什么都卖一点。门脸不大,灰砖墙上贴着褪色的“红双喜”香烟广告,边角卷翘,跟门边那挂了两年没换的老塑料布帘子一样,透露着一种“凑合但稳”的气质。

  张福海年纪不算大,才四十出头,却一脸老实样,嘴里常年叼着牙签,他身上那件洗得发白的军绿色棉袄,袖口破了个口子,用红线缝了几针,早上刚抽的“白猫”烟味还混着柜台后咸菜缸飘出来的酸味,谁家吵架、谁家孩子念不成书,他比村主任知道得还早。

  李向东小时候也常往这儿跑,赊过账、偷过糖,还记得有一次实在嘴馋,从柜台上顺了一块五号电池,结果被张福海当场逮住。

  那天,他被摁在柜台前骂了整整半个钟头,围观的人比赶集还热闹。后来那块电池还他娘亲自拿钱来赔的。

  如今他再来,带着不一样的目的,心里却难免还有点犯怵。

  “哟,这不是李向东?太阳打西边出来了,怎么起这么早?”

  李向东笑笑,没多说,直接走过去,眼神扫过他柜台后那块空着的电池挂板。

  “张叔,你这电池还没货?”

  “哪来的货?”张福海叼着牙签,嘀咕道,“供销社送货都断两礼拜了,你当我不想卖啊?谁能搞来电池,我倒贴他两块钱。”

  “那要真有人能弄来呢?”李向东笑着问。

  张福海一愣,侧头打量他:“你又打什么主意?”

  李向东没回答,只是笑了笑:“要是我试试看呢?”

  张福海咧嘴笑了,摇头:“你呀,老毛病又犯了……不是张叔说你啊,你要真想正经干点事,我支持你。但别又是东家骗西家讹,回头人找上门,我可不替你擦屁股。”

  “我不混了。”李向东平静地说。

  “这话你五年前就说过。”

  “这次不一样。”

  张福海愣了一下,看他眼神认真了不少,也不再调侃,只是淡淡回了句:“那你要真能拿来正经货,我收。”

  李向东点点头:“行,那你等着。”

  说完,他转身就走,步子利索。

  张福海看着他背影,牙签都掉了,低声骂道:“这小子……难不成真改了?”

  回到家,李向东钻回屋里,掀开床板,手指在缝隙里摸索。

  床板有点潮,边角还有前几年他乱刻的字:“李向东是爷”“赵老虎最牛逼”……那时候,他还觉得这些话特别有面子。

  他摸出一张皱巴巴的五块钱纸币,指肚下能感受到那层油光。

  他还记得,这钱原本是母亲过年偷偷塞给他的压岁钱。

  他嘴上嫌少,然后放起来想着之后去赌的时候翻本,但是第二天就和狐朋狗友去玩去喝酒喝着喝着就去麻将摊“试试运气”。

  不到一小时,钱没了,鞋也让人踩了一脚丢在沟里,回家还撒谎说自己“请客花的”。

  那天夜里,母亲咳了整整一宿,父亲骂了句“早晚喝死”,他一句话也没听进去。

  现在想起来,那晚的咳嗽声特别清楚,一下一下,就像锯子在锯心。他当时嫌吵,现在才知道,那是母亲撑了一整天没吃晚饭、硬生生熬出来的喘。

  现在,他要用它换人生的第一笔“本金”。

  五块钱,不多,买不了大东西。

  但对现在的李向东来说这是他仅有的一点底气,也是全部的起点。

  他坐在炕边,拿出一个破旧的布袋,拍了拍上面的灰,袋口还拴着一根脱线的尼龙绳。过去这袋子是母亲装玉米面的,如今,要装的是他未来的路。

  他把钱、小记事本、铅笔 、一些有用的东西装进去,又用旧毛巾包好,扎紧,才站起身来。

  天光已经彻底亮透。

  村道上,只有三三两两的人影,有挑水的妇女,有赶牛的老汉,还有几个还没起床的狗,懒洋洋地躺在墙角晒太阳。

  李向东一路走,耳边是风吹麦秆的“刷刷”声,脚下是早晨未干的土路。

  他心里不停地回想着刚才张福海说的话,也想着镇上“红星杂货铺”的价格表。

  “五号电池,两节一包,进价七毛,外面能卖一块五……如果砍下来……”

  他脑子飞快地算着帐,也在思考:要不要压价、要不要混搭几样商品一起拿回来?是只卖电池?还是顺带拿点小耳机线、收音机塞一起卖?

  他前世虽然不务正业,但也混过地摊、赌桌、市场角,嗅觉还是有的。以前他只信一个字:冲。

  跟人干架、抢地盘、赌高低,全靠一个“狠”字撑着。

  但现在他明白了,狠撑不住一辈子,撑得住的,是脑子,是账本,是你知道自己下一步要去哪。

  他不再想当“谁都怕”的人,他要当“谁都得求着谈”的人。

  路过杂货铺时,张福海正在门口摆摊。

  他看见李向东那破布袋,忍不住喊了一句:“真要去镇上啊?可别回来空手!”

  李向东头也不回,只丢下一句:“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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